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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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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暖日當空,春雪消融。

冰水滲入泥土,凝固了甄伏為搬動曹顯至山洞而傾軋出的痕跡。

在枯枝敗葉下無所遁形,一目了然。

原來,濮國的驃騎大將軍劉勇便是循著這壓痕找到山洞,尋到甄伏引以為傲的藏身之處。

得知真相的她氣得兩眼冒火,卻只能咬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吞,恨恨地盯著正在崖邊檢查兇案現場的害她成為階下囚的曹顯。

“主公,昨夜軍中因您失蹤,生了恐慌,有晉國小兒趁亂逃脫,便是這幾個,已經處理過。”

劉勇見曹顯駐足看得仔細,又不斷地往西側的斷崖方向張望,便又補充道:

“清早我們已經探過往西去的路,便如您所見,是陡崖,路不通,便猜測那幾人逃生的路線是要往山上走,臣已派人去查。”

曹顯沈吟,仍目不轉睛地看著鬼斧神工打造的陡崖。

良久,他才轉過身,話是問的劉勇,眼睛卻看向甄伏:“西邊的路不通,那他是怎麽過來的?”

本憤憤恨恨的甄伏見曹顯腰轉身時,便快速挪開了視線。

雖聽曹顯的話矛頭直指於她,但她偏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,東看看,西瞧瞧,仿佛曹顯說的話就當真與她無關。

“再探。”

曹顯聲音淩厲,且含著幾分怒氣。

好在他並不為難甄伏,只用力一甩披風,領著眾人繼續往東側山腳方向走去。

一行人再行不過小半時辰,便見一片空曠的地面。

這裏是濮國臨時建立的哨兵營,數十頂軍用帳篷錯落有致,各處插滿了濮國軍旗。

此時,營前正整整齊齊地站滿了濮軍士兵,做恭迎狀。

甄伏看得清楚,不過是曹顯才冒頭的幾息之間,這些士兵的神色由悲傷,至呆滯,至驚愕,至狂喜,隨後竟不約而同地揮動手中的拳頭或武器,高聲呼喚:

“主公萬福!主公萬福!”

他們的聲音中帶著劫後餘生的快意,失而覆得的狂喜。

明明不過千人在前,其聲勢之浩大卻能敲山震虎,讓甄伏不由瞇了瞇眼,滿腹震驚:

這便是傳聞中戰無不勝的濮軍?

她驚詫於濮軍的威武,但更詫異於每位士兵眼中對曹顯的愛戴。

他們似乎並不害怕以暴戾治軍的曹顯,反而非常擁戴於他。

“你可與大弩山上那群晉國老賊說清楚,及時繳械投降從輕處置,若待我濮國士兵圍了大弩山,定會叫他們個個斷子絕孫。”

曹顯冷不丁的聲音傳來,打斷了甄伏的思謀。

她側目一看,只見曹顯正擡起一條長臂,指著氣勢恢宏的濮軍,那架勢活像一個炫耀自家好兒郎的自豪父親。

他的披風飛揚,獵獵作響,更顯英姿颯爽,很有傲視群雄的態勢,看得甄伏既心驚肉跳又五體投地。

還沒等她欣賞完曹顯的英姿,又一滿臉胡茬子的魁梧大漢忽地露出大刀一截,作勢要朝她揮刀砍來:“你是晉國細作?”

驚得一個激靈的甄伏迅速躲到曹顯的身後,厲聲喝到:“什麽晉國細作?”

她看著這個真正三大五粗的濮國標準漢子,以及他粗裏粗氣的模樣,心中暗暗原諒了自己將曹顯誤認成晉國人這一大錯。

畢竟如今看來,濮國主公也不過就是生得高大了些,光風霽月的矜貴氣質仍然是縈繞周身,哪像這些粗人,完全不講道理。

她揚了揚下巴,色厲內t荏:“我可是越國良民,你們主公的救命恩人!”

甄伏的聲音不大不小,恰好讓身邊幾人,乃至松陽城外整個哨兵營的士兵聽得一清二楚。

廣闊的營地霎時變得鴉雀無聲,只一些大膽的悄悄面面相覷。

“主公,他信口雌黃,擾亂軍心,可要臣將他斬殺?”還是那個粗魯蠻橫的將軍先打破了沈寂,低低地說道。

“你可省省吧,要殺早殺了。”

一旁的劉勇見曹顯一直未發話,登時很有眼力見地一把扯回氣勢洶洶的林其,拱手道:

“主公,哨兵營一眾為尋您一夜未眠,該休息整頓下,以防偷襲。”

曹顯聞言,氣定神閑地閉了閉眼,隨即點了點頭,朝將士們喝了一聲:“歸隊。”

只一息,營中每位士兵皆按令歸入自己的列隊中,重新著手軍務。

而曹顯則接過士兵牽來的高大戰馬,翻身一躍,作勢要離開。

“主公,那這小子?”劉勇情急,快步上前攔住了曹顯的去路。

曹顯眉頭一蹙,掃了一眼千篇一律的彪悍將士,又看了一眼瘦若雛雞的甄伏,不耐道:

“可會騎馬?”

“會吧。”甄伏無奈地看向曹顯指著的戰馬,神色覆雜,躊躇了好半晌,才弱弱地回道。

她不太情願地走近馬匹,有些艱難地擡高腳踏在馬鞍上,試著借力跨坐上馬。

然反覆多次,皆是失敗,引得眾人竊竊偷笑。

一氣之下,甄伏奮力踢開馬鞍,往後一退:“我上不去。”

她從前尋訪山河也會騎馬,但外祖父那些馬,是瘦馬,老馬,哪有這般膘肥體壯的高大戰馬?

她十四歲的瘦小身量,又沒有特訓,怎麽駕馭得了這樣的馬?

這曹顯分明是故意尋她開心!

沒等甄伏腹誹完,身後一只大手已經握住她的上臂。

只一個天旋地轉,她已經側坐在曹顯身前的馬鞍上。

隨即,一聲厲喝,一道鞭聲,一騎兩人已甩開身後目瞪口呆的眾人,往松陽城的方向疾馳而去。

甄伏哪曾坐過如此顛簸的坐騎?

隨著曹顯揚鞭的速度加快,甄伏也在手忙腳亂間,將一雙纖細的手臂緊緊纏在曹顯的勁腰上,唯恐一不小心就跌落在地,被馬蹄塌碎。

寒風速速地刮過她的泛白且幹燥的臉頰,只覺得生生的疼痛。

她便趕緊閉上雙目,將臉埋入曹顯厚實的胸膛裏面。

曹顯默然低頭看著懷裏瑟瑟發抖的獵物,心中莫名騰起一抹快意。

倏地,他又一次重重揮了馬鞭,催促這坐騎提速,享受著懷中人越來越緊致的依賴。

可憐甄伏真是五臟六腑也差點被顛出來。

直待她頭暈目眩幾欲嘔吐之時,疾馳的快馬才堪堪停住。

迷迷糊糊間,她的屁股倏地騰空,離開了馬鞍,可虛浮的雙腳甫一著地,身子就是一軟,就要倒下。

一旁的士兵見狀,下意識伸手要去接。

曹顯見狀,已經飛身下馬,搶先士兵一步,抓住甄伏的胳膊,將她拉向自己。

她便順勢倒在了曹顯的懷中,雙手緊緊地攥著曹顯的衣衫。

一張慘敗的小臉側貼在曹顯寬闊的胸膛上,雙瞳渙散,小嘴微張,欲嘔不嘔的樣子,神魂都不知跑到了何處。

曹顯很有耐心地等著甄伏緩過勁,他把馬韁遞向方才那士兵餘在空中的尷尬的手後,嘴角不由扯起一抹淡笑。

她若真是晉國送來的細作,大約不出兩日便只能命人來收屍了。

思及此,他又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,臉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。

“主公,這是?”

不知何時出現的濮國第一軍師孔禹已立了半晌,見曹顯神游多時不察,終於忍不住開口,將主公的思緒拉回。

“路上撿的一直野貓。”聞聲的曹顯先是輕咳了一聲,脫口而出。

“野貓嗎?”孔禹撫著唇下一把稀疏的山羊須,語氣中伴著一抹揶揄,意味高深的掃視著曹顯懷裏的甄伏。

一刻鐘前,哨兵營已向城主府送來主公得救的消息,全賴一位橫空出世的小少年出手相救,主公才得以脫離險境。

如今看來,那位小少年便是這只“野貓”了。

在孔禹的眼裏,此時的甄伏幾乎可用狼狽不堪來形容。

冠帽早已不知被甩到哪裏去了,一頭束在頭頂的青絲也散落不少,隨意地披掛在蒼白玉面上,卻仍遮不住眉眼間的靈秀之氣。

說來也怪,饒是這樣的淩亂之下,他的衣袍卻仍舊齊整,好像被刻意地加固,貼在了他的身上似的,幾乎遮住了所有辨別男女性別的重要部位。

“咳咳——”

註意到孔禹不住探尋的視線,曹顯輕咳了一聲,將披風扯了扯,把甄伏完全攏入懷中。

“昨夜有勞軍師了。”他欲蓋彌彰,刻意引開話題。

孔禹見曹顯有意遮掩,心下了然,便收回了猜疑的目光,拱手道:“穩定軍心是臣職責所在,主公過譽了。”

他頓了頓,又開口問道:“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安置這位,這位小少年?”

曹顯眸光微轉,反問道:“軍師有何高見?”

“臣瞧著城主府裏的西廂院還空著,若安置在那處,借著城主府森嚴的保衛和監視,算得上安全。”

孔禹輕笑了一聲,再次掃了蓋著甄伏的披風,繼續道:

“那處離主公住的主屋不算遠,若要傳召,也算方便。”

“如此便按軍師說的安排罷。”曹顯頷首,隨即掀開披風,一把扯過懷中人兒,將她帶進了城主府。

然披風之下的甄伏其實早已緩過神,她一邊仔細地分辨著曹顯與孔禹的對話,一邊借空隙觀察著松陽城的情況。

五年前,她曾隨外祖父踏足松陽城。

松陽城作為晉國大弩山東側的邊陲小城,不同於大弩山西側位於晉國腹地的大城池,沒有經濟、文化的地理位置優勢,卻可作為與濮國戰事沖突的緩沖地。

所以連年來,這裏戰事不斷,人口雕敝,但土生土長的松陽人還是更願意待在這兒。

他們雖不能將松陽城建設的繁榮富庶,但人間煙火氣還是有的。

可如今的松陽城入目之處,是緊閉的門戶,破落的瓦舍,路上的行人更是幾不可見。

她不由暗自忖度:濮軍果真屠城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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